前（很前的部分）文可能稍微有一点点时间线bug，先不管了，写完统一改

73.

靠靠靠，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啊？！

一瞬间他几乎要在心里喊出声了，对着树后那个大概是四年级的黄少天。

可人又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呢，虽然失去了这段记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原因，都不用去想他就知道：还不是自己正义感发作，决心一管到底，最好是能找个机会把那封信搞到自己手里，还有大概就是怕那个大小眼固执不听劝，让他别来还是非要过来。

等等，怕那个大小眼固执……原来自己那个时候就已经对王杰希有这种认知了么？

旋即他哭笑不得地意识到，如果连当时的自己都能隐约预感到那没头没尾的二字警告可能并不能阻拦住王杰希，那按如今对对方的了解，这件事简直是必然会发生的了。

好吧，去掉那个简直。他想他已经看到小径那头冲这边走过来的身影了。

月光一路把年轻的微草级长送到了湖畔的空地上。

他停下来，先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湖面，又转向禁林入口的树丛。

黄少天当然不是没见过15岁的王杰希。

虽然不是同一年级，当年在走廊大厅也好，课堂内外、又或者魁地奇球场，也不知道有意无意，这个身影出现可以说算得上频繁。但在你见惯了一个人成年的模样后再突然看到他青少年时期的动态，特别是在两个人关系不一般的现在，那种感觉怎么说，还是挺冲击的。

15岁的王杰希身量比现在要矮半个头，肩也窄一些，学生袍下是成长期薄薄的骨骼。也正是因为还小，周身的那份锐利还没被有意识地收敛起来，呈现出的是某种难以接近的、或许会被同龄人误以为是傲慢的气质，面无表情地矗立在夜色中的样子几乎就是刚从黑湖里取出来的一块冰。

“我来了。”他对着黑暗开口，声音也像碰撞的浮冰，“按照你们的要求，就我一个人。”

语调平稳，听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但不知怎么蓝雨的两个人还是像被震慑住了似的，一下竟无人应答，四下里只有簌簌的风吹树叶声。

“所以可以把东西还给我了吗？”

说话的同时一大一小的眼睛眼睛扫过树丛，像是能透视过黑暗，确定那里藏着人一样，王杰希坦然亮出空着一双手，示意自己连魔杖都没有拿。

草丛里的两人相互推搡了一小会，黄少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个踉跄，廖学长捏紧了口袋里的魔杖，缓缓站起身来。

“咦，这不是咱们微草学院的级长吗？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地窖帮助你们学院长查房才对，一个人来湖边干什么？”

“我只想拿回我的那封信。”王杰希说。

“信？我们倒的确是捡到了一封信，”另一个姓孟的男生说，“原来是你的啊。”

“每封信都有收件人。“王杰希不客气地指出，”如果上面写着我的名字那就是我的。”

怼得漂亮！黄少天心道。两个蓝雨学生显然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廖学长清了清喉咙，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好吧，我们刚刚才看了，信上面的确写着你的名字，字迹很漂亮，女朋友写来的吧？”

“是未婚妻。”身边同伴提醒道。

“对对，你看我这个记性，是未婚妻，订过婚的……多新鲜啊，这年头纯血大家族居然还保留着这种上个世纪的传统，还上着学呢婚约都有了，我们这些普通巫师可真是羡慕不来。不过我听说你们纯血家族最在意门当户对，不知道这位小姐的眼睛大小是不是也和我们级长同学一样登对呢？”

不是你这家伙到底要说什么啊，废话怎么比我还多？还有你们这垃圾话水平也太次了点，说什么不好，攻击女孩子的相貌就太没品了吧？

黄少天百分百确信在现场的那个自己此刻肚子里一定也正在这么吐槽着。视线中王杰希眉头微微皱起，看得出是有些生气了，十几岁的青少年自然要比成年后喜怒形于色的多，不过相较于同龄人而言这位未来的魔药大师还是有着份天生的沉稳，换作别人哪还可能早忍不住直接扑上来动手了。

“这跟你们没有关系。”他不卑不亢地回应。

“当然，当然，你的未婚妻嘛，跟别人能有什么关系？作为同学我们无非只是有那么点好奇，什么时候舞会把她带来让大家见见多好。”

“还是算了吧，在女校读书的纯血贵族大小姐，哪能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吓着了怎么办？”

“那有什么，嘿嘿，要真吓着让我们的好级长哄哄不就好了？”

两人嘻嘻哈哈地一唱一和着，黄少天听见干巴巴的笑声从自己喉咙里挤出来，声音变尖锐了些，音量也比之前大出不少。虽然身处他人的记忆中感觉不到情绪，但从种种反应上能看出来，在意识到羞辱对方的目的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达成后，被触怒的反而是这位廖学长自己。

问题是信还在他手上，黄少天不免担心起要是这家伙恼羞成怒起来把信撕碎泄愤怎么办？正想到这里，却见“自己”手一扬，一个米色的信封啪地落在了王杰希的脚边。

“喏，给你，物归原主。“

——啊，就这么还了？

这一举动大大出乎了黄少天的意料，王杰希却没多说什么，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信，掸掉上面的灰尘，把信装进学生袍的口袋，转身就要往回走。

“等等，“姓孟的叫住他，”你还没说谢谢呢。”

王杰希回头，挑眉看过来，一脸的“难道我需要？”。

廖学长耸耸肩：“没事，不说也行，把这个留给我们当谢礼就行了。”

黄少天发现“自己”的右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墨绿色的锦囊，比拳头略小，束口处用浅葱色的缎带扎着，角落里用银线绣着两个姓名首字母。

“这算什么，幸运香袋吗？真好闻啊，”侧过头去深深嗅了一下， 他夸张地感叹道，“你未婚妻平时用的什么香水？”

“不是香袋，那里面装的是一些魔法植物的种子。”王杰希说，“这东西对你们没用，请把它还给我。”

“唉，那么小气干什么，让她再送一个给你不就行了？”廖学长故意用两根指头捏着锦囊晃了晃，转头对同伴笑道，“你说明天比赛时我把它挂在我的飞行扫帚上怎么样，到时候飞上一圈，整个球场都香喷喷的……接着！”

眼看王杰希按捺不住伸手来抢夺，他早有准备，一侧身就把手里的东西甩给了边上同伴。对于魁地奇球队成员来说抛接比这大得多的鬼飞球可是日常训练项目之一，眨眼间小小的锦囊就在两个蓝雨学生的手里熟练地交换了好几个来回，甚至像是刻意嘲弄一般，几次堪堪擦着微草级长的头顶飞过。王杰希试图抓住，可要是在空中他还可以及时操纵扫帚转向，而当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这种角度刁钻的抛物曲线变得更加难以截停了。

“他伸手进口袋了！”姓孟的忽然嚷道，“小心他拿魔杖出来！”

学院里不允许学生之间用伤害性咒语私斗，一经发现，处罚将非常严厉。但人被惹急的时候难免冲动，即使是王杰希也不例外。作为同学两人熟知他在黑魔法防御课上的优异表现，情急之下廖学长振臂一挥，锦囊脱手而出，像一只翠鸟掠过莹白月光，直直朝着黑湖的方向飞去。

他这一抛像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锦囊坠下后还在冰面上弹了几下，等最终落定时离岸边足有二三十米的距离。能扔这么远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廖学长愣愣地垂下手，这才发现对方的魔杖已经抵上了他的喉咙。

“呃……手滑了。”他吞咽了口口水，无力地警告道，“别乱来啊你，在学校对我用咒语你会被开除的。”

王杰希冷冷地看着他，长达十几秒的僵持过去，终于还是收起了魔杖。

然后他背转过身，一步步向着白茫茫的冰湖走去。

74.

一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黄少天立刻想起梦里自己在公共休息室里听见这两人对话中的某一句：“这两天天气回暖了点，黑湖的冰层是不是不太结实了？”

如果冰面不够结实，人踩上去会怎么样？

不行，这太危险了。

我靠，干嘛非得去捡啊！你就这么舍不得人小姑娘送你的玩意儿吗？

这话实在有些酸溜溜的，但反正现在的这个王杰希又听不到。余光中他看到斜侧方积着薄雪的花楸树枝叶一阵猛烈晃动，很快平息下去，猜测大概是蹲在那里的“那个自己”一度想要跳出来阻止，却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做。

凛冽北风钻入学生袍的缝隙，岸上的两个蓝雨学生打了个哆嗦。

“哎，我们走吧？”姓孟的小声说，“反正东西也算还给他了。”

“可是，”廖学长反而有些犹豫，“万一这冰……”

此时的王杰希已经踏上了冰湖。

夜幕下的黑湖像一面硕大的镜子，凝固后的水面似乎比平时看上去更广袤了。冰面应该很滑，所幸结得似乎还算比较牢固，王杰希慢慢地走着，一点点稳步接近着躺在湖心的锦囊。

夜风送来了一阵沉闷的钟声，这是天文塔顶楼大钟提醒学生该进入睡眠的信号，远处城堡灯光的轮廓随之又暗淡了几分。

“他拿到了。”看到远处的轮廓弯下了腰，廖学长似乎松了口气。

“走了走了，我就说吧稍微化点没事的，再不回去口令就得过期，那今晚咱俩要被石像鬼关地窖外面过夜了……”同伴催促着，推着他往通向城堡的小径上走，可就在这一刻，清脆、响亮的断裂声从湖面传来。

最初是咔嚓一下，像一根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紧接着一长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噼啪声，仿佛烧得正旺的炉子里的木柴逐一爆裂开，光听声音都能想象裂缝扩散的速度是有多快。

但当他们转头看去的时候，王杰希的身影还仍然在那里。冰层应该是从他身后开始开裂的，于是他跑起来，显然是想赶紧回到岸边，好在看上去似乎也确实很有希望赶在整个湖面塌陷前上岸。然而下一秒意外就发生了。他滑了一下，摔倒了，身下冰面随着他坠落之势直接垮下去，形成了一个大窟窿。

这一幕实在太过突然，没有比目睹一个人遭遇意外的全过程更恐怖的了。身体随之陷落的同时王杰希仍然挣扎着伸手试图去抓前方冰层的断面，然而抓住的地方很快也裂开，眨眼间水面没过头顶，他整个地掉了下去。

“王杰希——！！！”

这一声当然不是两个张着嘴瞪着眼，手脚虚软的人喊出来的，他们甚至迟疑了一秒才将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从斜前方一株花楸树后跳出来的是低他们一年级的学弟，整个蓝雨学院最著名的话痨。他看起来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眼睛甚至都急得发红了。

“还愣着干什么？！”14岁的黄少天冲他们吼道，“快救人啊！！”

已经顾不上去思考这小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两人本能地意识到应该照他说的做。但问题是怎么救？谁会游泳？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都浑浑噩噩地摇了摇头。

“那绳子呢？”

“什么绳子？”

“你刚刚不是说你带了绳子？！”

“哦哦……”

孟学长省悟过来，好在他确实是随手捎上了一截，眼看着学弟拿出魔杖往上面施了一个延长咒，然后把绳子绕着自己的腰绑上，打上一个死结。

“拉住我。”小黄少天冷静地布置道，“等感觉到绳子那头变沉，就是我抓住他了，一定要尽快把我俩拉上来。要是没有，那就默数一百下，或者我在下面挣扎了就拉我起来，怕脱手的话你们可以把一端绑在树上。”

说完他紧了紧腰上的绳结，转身向湖面跑去，只字不提其实他也并不怎么会游泳这件事。可还是那句话，人不可能不了解自己，黄少天完全明白14岁的自己会这么做的原因——不是什么热血冲头瞎逞英雄，而是因为他后悔。

如果刚刚拦住那个大小眼就好了 ，他一定在想，那样他就不会掉下去了。

他现在一定很懊恼：我为什么不早点跳出来阻止？

他不允许有人会因为自己的一时犹豫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更不允许那个人是王杰希。

所以他一定会去救人。不管多危险都会去。

两个蓝雨5年级生这时也多少恢复了神智，忙不迭行动起来。他们的原意只是想作弄对方一番，现在人真的掉下去了，这样的发展是他们承受不起的。于是异样顺从地接受了小学弟的指挥，两人合力把绳索的一端绑在最粗的一颗树干上，同时脊背抵着树，四只手不敢松懈地紧紧攥着。

塌陷出现之后，冰面的断裂似乎没有再大面积延伸了，两人眼看着黄少天一路半跑半爬到了王杰希掉下去的那个冰窟窿前，扒着边沿又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之后毫不犹豫一头扎了进去。

岸上拉绳的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在断断续续传来的裂冰和自己的心跳声里默默数着数字，异样的安静下恐惧又被继续放大着。

“……数到几了？”终于孟学长忍不住了，用打颤的声音问，“你觉得绳子那头有没有重一点？”

“一、一分多钟吧？”黄少天听见“自己”不太确定地回答，“重没重我感觉不出来，手冻得有点迟钝了。”

“那要不……现在就往回拉拉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话出口之后，两人似乎真的觉得手里的绳子变沉了些，连忙双手交替着往回拉。奇怪的是拉的过程中对面的力量忽大忽小，不太像是两个人的体重在扯着那头，反而更像是一股不知哪来的力量在把绳索往上顶，当然这时候谁也顾不上细想，只是把绳子拼命地往前扯而已。

“怎么人还没拉上来，”孟学长气喘吁吁地小声骂了句，“这见鬼的绳子有那么长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残余的冰面完全被震碎，一个硕大的黑影跃出湖面，向天空喷出几米高的水柱，掀起的浪头扑上湖岸，强大的冲力把猝不及防的两人冲到向后坐去。

等他们在一地挟着碎冰的水中狼狈地擦着口鼻，艰难地试图重新站起时，湖面上已经失去了那只兴风作浪的巨乌贼的踪迹，想来是露个头就又钻回了水面之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现自己衣衫湿透，两手空空，而绑在树干上的那圈绳索，已经只剩下半截。

到此为止，记忆结束了。

黄少天从冥想盆里猛地抬起头来，大口喘息着，旋转的水面眨眼间就又恢复了平静。

而身后近在咫尺处，有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75.

如果不是冥想盆里的水先一步倒映出了那张脸，转身之际黄少天早把魔杖拔出来了。

此刻他仍旧维持着那个用魔杖对准对方的动作，只不过手里是空的而已。

“你是怎么进来的？”

黄少天确信自己进屋后反手关好了门，更不可能出现什么把工具留在锁孔里这样的纰漏，如果对方连这种“麻瓜的小把戏”也有所掌握的话，那真该对他刮目相看了。

“用钥匙进来的。”但王杰希这么回答，并且展露了一下那把钥匙。

“校长离开前把钥匙暂时交给了我，”他解释道，“万一有什么情况，这个地方比较安全。”

黄少天无语地瞪着他。

“所以我为什么还要费劲撬这扇破门？”

王杰希居然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嗯，你应该先问一下我的。”

对话变得前所未有的诡异起来。黄少天收回手，搓了把脸，十几年前和现在时刻之间的场景变幻中人需要一些刺激才能保持清醒。

“你知道我是来找什么的？”

“大概猜到一点。”

“我还真找到了点东西，”黄少天扬眉，反手指了指冥想盆，“既然来了，你不打算看看吗，还是你之前就看过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