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因为ova造型开的脑洞，单箭头注意，王→黄，黄→叶 叶未出现

当然其实魔术师头发长了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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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打开QQ，聊天框里密密麻麻都是一个人发来的消息。

比起应付各种媒体的电话短信，他比较有兴趣先看这个。

夜雨声烦：人呢人呢人呢，刚场馆里叫你半天你没听见？

夜雨声烦：放心，不跟你聊挑战赛，今晚不聊这些，我不是来笑话你的。

夜雨声烦：但是有个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哪怕说了你不爱听。

夜雨声烦：王杰希你头发太长了你知道吗，多久没剪了？大屏幕一放出来吓我一跳，还以为周泽楷怎么突然想不开穿一身绿，生活哪里过不去呢。

夜雨声烦：不会是广告商让你留这个发型的吧？说真的，这个发型不适合你，你们微草一个草系战队搞什么花美男发型，不觉得刘海遮眼睛？

夜雨声烦：我仔细看了下，绝对遮了，大的那只没遮住小的那只遮住了，这样下去会妨碍操作的吧，搞不好以后王不留行飞不了直线了，就是你以为飞的是直线，实际上往右都偏到西伯利亚去了。是我以后跟你打就猫你右边，一出手扎你个透心凉。

夜雨声烦：真的长，该剪剪了。

王杰希心说你仔细看了下什么，难道还对着屏幕抓拍了一张吗——是黄少天干得出来的事儿。当然自己这头发也确实好久没剪了，忙不过来，加上基地附近一家理发店忽然不知搬去了哪。生活中的习惯一被打破，就容易搁置。

鬼使神差地，他回了句：你给我剪吗？

王杰希这人说话有个特点，总在别人都会委婉一下的地方直截了当不修饰，久而久之熟悉他的人也就习惯了，但凡他说了什么就是那个字面意思，不是嘲讽也没开玩笑。其实他偶尔还是会开玩笑的，只是往往也被当真对待了。

就像这一回，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正跟队友一块吃宵夜的黄少天看到却愣了一下，总觉得如果这当句玩笑语气哪里怪怪的。

撩闲——对了，就是这个，好像互撩期间妹子会发的那种话（虽然并没有这样一个妹子），放在对方身上颇有些异样的违和。于是他决定王杰希就是认真的想找他剪头发。

黄少天是个喜欢折腾发型的人，手机里存着G市不下3个Tony老师的微信，但他当然没给任何人剪过头发。这个王杰希怎么搞的，居然提出这种请求。

夜雨声烦：好啊，你敢让我剪我就剪。

这就是全明星结束后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微草队长所在酒店房门外的原因。

既然误会已经造成，王杰希也就懒得解释了，不动声色地把人放进来。

总之黄少天就真的很有本事，居然还从不知哪个发廊里借来了一整套工具，把大小长短不一的剪刀一字排开，问他怎么样。

你以前给人理过发？

当然没有。黄少天很坦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而且我手巧啊！

王杰希呃了一声，心里默默对把头发交给对方这件事迅速评估了一下：其实也还行，男的发型本来就没什么门门道道，剪短而已，不染不烫——料想总不会可怕到哪里去。

说到底他对外形方面不怎么上心，一贯秉持着别更吓人就好的中心思想，反正俱乐部也没给过什么明确要求，实在不行回头再让人剃个板寸也能对付，于是就说，那来吧。

黄少天很欣赏王杰希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爽快态度，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一点不怕，这么放心敌队大将，万一挟私报复给弄个杀马特造型出来怎么办，微草粉丝岂不是要齐齐哭晕在厕所？不过没准喜欢大小眼的粉丝口味独特呢，他一边瞎想嘴上倒是包票打得欢：老王你就放心吧，我审美很好的！

王杰希淡淡扫了眼他那条破了七八个洞的牛仔裤，寒冬腊月，露在外面的膝盖都冻红了，着实不敢苟同。但也不是没有顺眼的部分，比如这颗格外蓬松乱翘发量多的脑袋。他忽地伸出手去捻了捻栗色的发梢——两人的身高差使得这个动作完成的很轻易，然后在对方愣怔的表情里开了口：跟你这差不多的长度就行。

镜子里那张脸上有着一丝冷淡的疲态。

两天前的晚上王杰希精心策划并演出了一场自己的败仗，但败仗不是那个让人疲劳的原因，应付方方面面的质问才是。全明星是表演场，大多数人奔着玩儿来的，队伍没有发言官随行——这也是他一早想好了要利用的地方。按计划注意完成后他难得地感觉轻松，甚至有点高兴，无表情的脸只是松懈后的自然呈现。可能还有一点，头发长人确实显容易得没精神。

然后他就被一块凉飕飕的塑料布从后面围过来，裹住了。

任何人被披上理发店的围布都会难免显得有些可笑。小时候B市老城区偶尔还有那种穿街走巷的剃头匠，胡同口下棋的老大爷见了，招呼人过来，挑子一撂，端出个小马扎请人坐好，脖子上摊块毛巾，就开始剪。彼此都有种心照不宣的坦然。他现在坐得就像个那样的大爷，好整以暇，也不说什么要求，你看着办。

围布泛着被染烫剂常年浸渍的气味，王杰希往下拉了拉领口，看着镜中的黄少天把锃亮的剪刀拿在手里张合得啪啪作响，很像是什么恐怖片的开头。

如果他能安静一些那就更像了。

不过不说话是不可能的。不说话那就不是黄少天了。

除了本就话痨，事实上他也有点心虚，毕竟没经验，又不想表现得怯场，只好叨叨叨来放松一下。

“王杰希你这个头发怎么说呢，哎呀，发质还挺软的，头发软心肠软，你就是心肠软嘛没毛病。不过不都说B市的水硬吗，硬水洗出来的头发都是又扎又硬的那种吧，田森那样的，别告诉我你用矿泉水洗头这么丧心病狂……”

边说的同时盯着对方的脑袋左三圈右三圈地看，偶尔挑起一绺搓一搓，又放下去，好像猫抓着个刺猬，不知道该从哪下嘴。换了别人可能这时候已经坐不住，捂着脖子跑了，王杰希好一点，见惯了对这类精神攻击，能够对镜子里观察猎物似的神情视若无睹，拿出手机看两眼又放回去：“你赶紧吧。”

“别催啊，你很赶时间吗？“黄少天辩驳，”我这是在深入研究你的头型，你现在这个发型问题很复杂我跟你说，要修的地方太多了，急急忙忙剪出来的不能看……哎呦别乱动，刀剑无眼，你低点头。”

王杰希依言略略垂下脑袋，露出一截不设防的后颈来。他们这种整天窝在室内的人都缺少血色，他又是天生的更白一点。白肤黑发，衬着剪刀的银亮，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好好好，保持这个姿势，我要开始了。”

说着就咔嚓。做惯微操的手拿剪刀还是没个轻重，第一下眼看着就歪了。

好在剑圣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一看这边歪了，好，对称的另一边也给你一样大刀阔斧来那么一下。两剪刀下去，魔术师后颈参差不齐的发尾赫然成了个不规则的梯形，黄少天退后一看，笑得差点蹲下去，捂住嘴趁还没被本人发现赶紧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发给自家队长欣赏。

从镜子里没法知晓背后发生的一切，只能看到那颗毛茸茸的头顶忽左忽右意味不明地晃来晃去，王杰希有种不祥的预感，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打开看时是喻文州在QQ上突然发来一个红包。

底下跟着个拱手表情和一句话：杰希你千万别跟少天一般见识。

“我去，队长这什么意思嘛！“黄少天从后面探头看到了，”你别听他的，我这才刚开始，先粗剪，一会再细修，有步骤的好吗，不信你剪完再看。”

“照片在哪？”

“什么照片，我没拍，不是不是，我删了，真没存。”

王杰希低头打字：我要说不呢？

输入提示持续了几秒，回复来了：那就打人别打手，其他任凭王队教育。

我靠我靠，不带这么挑拨离间的啊，这还是亲生的队长吗！黄少天嚷嚷。

王杰希莞尔，关了QQ，在椅子上调整了下坐姿，却被误以为是要起来走人，黄少天连忙大爆手速摁着他肩膀把他压回座位上。

“别冲动别冲动，你这样也出不了门对不对？我承认刚才是闹着玩的，下面马上开始认真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存心捣乱来的，他甚至跑去厕所灌了个小喷壶。

回忆着平时去弄头发的步骤，发尾先喷湿，细齿梳顺一下，剪刀卡着梳子齿一点点削，立刻就挺像那么回事了。

“我才发现老王你头顶有三个旋儿。”

“三个怎么了？”

“你不是相术大师吗？这都不知道啊，一个好，两个坏，三个怪——你就是那个怪的，我去，还挺准。”

“你有几个？”

“两个，特别聪明说的就是我这样的。”

黄少天确实是聪明的，聪明的人记忆力和模仿能力都很强，成果怎样先不论，从手法上说此刻他已俨然一个Tony老师本尊。边干活边尬聊的习惯也很像，健谈程度还更胜Tony老师们一筹。从场馆的全息投影各家战队新人一路说到S市夜市小吃，像一条流淌的小河，时不时自顾自地翻起一两个笑声的水花。过了会把自己说口渴了，嚷嚷着要水喝，王杰希指路床头柜有瓶没开封的可乐。

喝完回来了，他还要吐槽：“你没救了王杰希，可乐不应该喝百事吗，你居然是可口党，再说微草人要喝也该喝雪碧啊，自己战队的颜色都不支持，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叛变到嘉世去了呢。”

说到嘉世……王杰希冷不丁问：“这两天你见到叶秋了没？”

这一下说不好手抖没抖，刀锋险些划过青色的头皮——黄少天动作一滞，心说你可真行，呵呵，一会剪成狗啃的也是你自找的。

“叶秋？没有啊。拜托，全明星我们蓝雨和你们微草是挨着坐的，除非那龙抬头一出来我就从观众席跳下去直插后台，不然怎么可能堵得到人？这家伙捉迷藏经验这么丰富，等散场早混在观众里跑没影了。”

“不是轮回请他来的？”

“怎么可能！请尊大佛来暴打自家队员一顿出尽风头，这什么国际人道主义精神，轮回脑子进水了才安排这种环节呢。我要是那个杜明我马上退役回家去了，太没面子了。”

说话间之前制造出的梯形渐渐夷平了，黄少天往后仰着脑袋看了看，为自己上手飞快点了个赞。

“我听说轮回确实想过请他来当个嘉宾，就是好像没联系上人。”

“是吗，你说老叶这什么心态，请他他不来，非得自己买个票偷偷摸摸来，来了又不肯安分当观众，搞那么一出惊天动地的到底想干嘛？总不能是跟老韩串通了来打脸的吧！”

“打脸谁？”

“没谁，“黄少天说，”我开玩笑的，他跟你一样，心里估计就没打脸这根筋。手痒秀一波或者复出宣言，这俩里面选一个还差不多。”

“或者就是现场教学，演示给那位唐小姐看的。”

“什么唐小姐？哦，那个玩战法的姑娘，连名字都知道，你跟她认识啊？”

“上台的时候司仪让她自我介绍过。”

“谁会去记幸运观众叫什么啊，你是不是看人是漂亮妹子就记得牢牢的。”

“我没说不认识她，”王杰希眯了眯眼，“不过你应该认识得比我更早吧，你们一起刷出过第十区的副本记录。”

一阵叮咣乱响，手里家伙估计全掉地上了。黄少天小声骂了一句什么，弯了腰去捡，边捡边嘀咕：“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第十区，什么副本记录，当多少年职业选手了谁有功夫还掺和网游那点事……”

君莫笑那个散人在网游里闹这么大，早被有战队背景的各大公会研究得透透的了，他也没指望流木那个号能不被挖出来。但你知道不代表你可以在我面前说你知道，做人留一线不懂的吗？

“寒烟柔，她的账号卡ID，这你应该有印象吧，在十区副本记录里跟君莫笑还有蓝溪阁一个剑客的名字排在一起。”看来有人是真不懂。

“别闹，网上打个副本就算认识那我认识的人起码能绕地球三圈。”

“所以你没去找叶秋？”王杰希问。

下一秒金属散发出的凉意攀上皮肤，他被调转头的剪刀柄轻戳了两下脖子。

“次奥，让你别动你怎么不听啊！”黄少天顾左右而言他，抱怨的很大声。

其实没动，王杰希挺冤枉。

不过脑袋还在人家手里，争这个也没意思。

“我这修型修的正关键呢，”黄少天警告道，“你不要扰乱我的思路。”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脑袋扶正了，换了电动推子来推最底下的发线。

一摁开关，嗡嗡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近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但真落下去也就只是刮胡子般的轻微刺痛而已。稳定的嗡嗡声里有一会两人都没说话，后来还是黄少天自己捡起刚才的话题。

“也就打过个照面啦，你不提醒真忘了。当时我只打了个副本也不知道她pvp有这个水平啊。今天一上台我以为轮回上哪特意找的这么个漂亮妹子造气氛呢。你刚说你跟她认识，怎么认识的？“

“就是竞技场打过几次，“王杰希实话实说，”我问她要不要来微草试训，她说满意生活现状，对成为职业选手暂时没有兴趣，拒绝了。”

“哈？怎么会？她之前在台上跟杜明打得那叫不肯撒手，要不是老叶上去主动替了她两人搞不好会战到地老天荒去，这是没兴趣的样子？”

“她才接触荣耀一个多月，很多想法还没定。”

“绝对是托辞好不好，她在叶秋身边而且又练的战法，要走职业选手这条路自然有叶秋带，你一个来路不明的突然跑去拉人，是我我也不跟你走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

“对她这么看重？“黄少天不以为然，”要我说这妹子手速意识是不错，练得还是太晚了，上限有天花板，还不如自家训练营里淘淘好苗子。”

"不过……“他顿了顿，”要是微草的新人都跟你花了大心思捧的那个接班人那么软绵绵的，那我就知道你为什么对她有执念了。”

也许是这句话说在了点子上，微草队长一时无语。

颈上的碎发被纷纷掸到地上，黄少天拍拍手，宣布这后面这半大致搞定了。

然后他绕到椅子前面，微微弯下腰，破天荒地仔细观察起这张熟悉的脸来。

“刘海平时习惯往哪边分啊？左？右？中分就别想了，那是我们队长的招牌发型谁都抢不走的。长度是到眉毛呢，还是再短点？让我想想怎么分能平衡一下大小眼……”

“平衡不了，别费那劲了，”王杰希打断道，“长度跟你差不多就行。”

黄少天想了想，觉得凭目测有点困难：“那我得量一下。”

他抓起自己额前一搓头发凑近了比较，轮廓猝不及防地在王杰希的视野里放大、模糊。这家伙无论做什么动作幅度都不小，说话，大笑，来去如风，看人看得比谁都专注，冷下去也只要一瞬间。鼻尖跟鼻尖差点撞上，王杰希皱了皱眉，但也没躲，视线心不在焉地往下一掠，意外得了个新发现：蓝雨副队的锁骨上有个小疤。

前额不比后脑勺，尤其当着人的面，总得更仔细一点。

剪刘海的时候黄少天加了十分小心翼翼，动作细致的简直像转行绣起了花。

手指犹犹豫豫在王杰希额头上摸了半天，千挑万选选中一缕头发捏紧了，一开剪自动屏住呼吸，甚至顾不上说话。

他一不说话房间就特别安静，安静得像是面积都陡然大了一倍，呼吸声也无端空旷起来。黄少天自己专注得浑然不觉，削完刘海终于呼出一长口气，一回神发现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正用惯常的神情盯着自己，近距离冲击力大过平时数倍，他被活活吓一跳。

“我靠你怎么睁着眼，快闭上，一会头发掉进去你哭都来不及。”

说晚了，细碎发茬早已像细雨落了满脸，哪里都不短那一处。不过王杰希还是闭上了眼睛。

昏暗中刀锋近在咫尺的幻视依然很清晰，剃刀削过头发的簌簌声让人莫名联想到蚕在啃食桑叶，碎发划过皮肤的微痒也很像是小虫爬过。这个部分是需要忍耐的，王杰希一动不动地忍受着这些琐碎的瘙痒，任凭其逐渐累积，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着。

“不过也是搞不懂那妹子，再怎么当职业选手也比当网管好吧？就说他们在的那个网吧，我都八百年没去网吧了，现在的网吧……”

“什么网吧？”

“你不知道？”声音顿了下，再响起来时多了一丝细不可查的轻快，“老叶退役到现在一直在当网管啊，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好像手头没存什么钱，要不就是为了打游戏方便。战法妹子也是跟他一起在网吧里打工的，所以才见过我。他俩在的那个网吧几乎就在嘉世俱乐部斜对面，有意思吧。”

网吧小妹。想起来了，叶秋的确用这个称呼过唐柔。还有些别的细节。叶秋不是个会对自己处境遮掩的人，可跟他打交道时这些都被王杰希主动忽略了过去，因为彼此动机明确，不想展开太多。就像他明知对方这个退役退得大有问题，而嘉世这个词也一次也没有在他们之间被提起过。

黄少天当然不会这样。他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要发表意见，他的世界里随时跳动着几千颗晶亮的弹珠。

“那你们是怎么碰上头的？他说打副本缺人，找你你就去了？”

“没有打副本，我让微草的人有空就找他切磋。”

“他肯？我靠，这么能这样！叶秋这个混蛋，我找他PK他就推三阻四装不在，你带着一堆人过去他就愿意了？明晃晃的区别对待，什么人啊这是。”

“也不是白打，微草给他材料。”王杰希解释道。

“为了升级那把银武？”

“而且他身边也有新人要培养。除了战法还有一个流氓，也是新手。”

“哈，我知道那个流氓，那个可更菜了。那这切磋是什么流程啊，你们的人得先去把那两个菜鸟虐一遍，然后再像个菜鸟一样被老叶虐一遍？”

“叶秋什么水平大家都清楚，就算退役了,实力在联盟也是超一流的，现在用的还是散人，一个顶全职业，武器变化又多，跟他交手能学到很多东西。”

海绵轻拍在鼻梁上，黄少天终于良心发现，找到正确的工具来帮他清理碎发了。这里拍拍那里掸掸，扫不掉的就用手指来捉走。

“你自己呢，跟老叶PK过没？”

“打了一次。”

“谁输谁赢？”

“平手。“王杰希睁开眼睛，”其实他放水了，30来级的小号，一般职业对上散人那么多连招，几乎无解。”

“我想也是，等等……上个月有场比赛你们爆冷输给贺武，你在发布会上神神叨叨说什么正在进行秘密特训，我还跟队长说怎么你也开始睁眼说瞎话了呢，难不成是指的就是这个？练的比赛状态都跟不上了，夸张了吧，不会是反而被老叶套路了，耍得团团转？”

其实他已经拼凑出了整个实情，但还不住追问着更多细节。没什么不能说的，王杰希把怎么带人去挑战君莫笑的前后经过简单讲了一遍：一开始几个新人小孩轻敌的围攻如何被君莫笑打到信心破灭，后来的车轮战，明知胜之不武的九打一结果被叶秋下线遁走，想让队员树立自信却收获了反效果，自己上去也险些骑虎难下的部分。

这些事做的时候他没有不好意思，说出来就照样不会不好意思，丢脸这个词在魔术师的字典里仿佛从未存在。黄少天则变得像个端着板凳听故事的小孩，一个细节都不愿错过，抛出一个又一个的然后呢？然后呢？

“啧啧，都说老叶心脏不要脸，我看老王你也挺不要脸的。”故事听完后黄少天摇着头评价，“他现在这么个惨兮兮每天吃住都在网吧的退役人士，被你带着一伙职业选手围追堵截，拿人当BOSS日常刷新不说还要撬人墙角……拿材料换PK，真有你的，我怎么没想到这招！”

王杰希耐人寻味地看了他一会，说：“因为你舍不得？”

喂喂……

黄少天倒是没生气，一副又怎样的表情，做了个鬼脸。

没说错啊，他是喜欢叶秋，喜欢好几年了，被拒绝了也还喜欢着。

不后悔，不自艾，甚至已经很久没去想为什么，像一个独自在山顶迎着朝阳大声唱歌的人。

而王杰希不过是恰好路过了对面那个山坡。

三年前王杰希无意中撞破这件事，过程相当的戏剧性。

也是冬天，也是全明星周末。那时候大家还有聚会的热情，散了场集体跑到隔壁KTV搞了个大包厢，热热闹闹又唱起歌来。

中间蓝雨剑客拉着嘉世队长消失了一段，没人在意——多半是搞吃的去了。十多分钟后叶秋一个人端着大盘小盘进了门，被问到话痨人呢这全是他点的歌没人唱时，转头一指门外拐角处包厢自带的洗手间。

过了会王杰希去洗手间，他在外面等了一会，觉得是不是太久了点，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其实不用等，走廊尽头还有公共洗手间。当时不知怎么他给忘了，而且他的确有种直觉，于是就敲了两下门，问：黄少天，你怎么了？

联盟里从没人说他和叶秋两个人声音像过，包括口音。叶秋是B市人这点在职业选手间不是秘密，不过到底在南方待了那么多年，很多地域性的东西都模糊的差不多了，也就那点戏谑的调调和偶尔冒出的某个特定说法才能让人稍纵即逝地把和他无人知晓的过往联系到一块。

短短七个字，没道理引起这样的误会。

不是说真有那么像啊，后来黄少天自己也说，主要还是一下子先入为主了。

那个时刻他正坐在马桶盖上闷闷地抽烟。

烟是从刚刚真诚且滴水不漏地拒绝了他的那个人身上收缴来的，才抽到第二根，这点时间远没能让他回复到可以若无其事回到一群人中间高兴地唱起歌来。这时候有人敲了门， 问他怎么了，那瞬间就跟谁在耳朵边上咣一下敲了锣似的——他本来应该去分辨那是谁在说话的，然而潜意识里太过期待着一个峰回路转，或者多一句劝慰也好，就那么脱口而出了。

没事啊。他说。老叶你不用管我。

除非换了个回答，不然你刚刚说的够清楚的了，你让我抽完这根烟就出来。

我的想法还是没有变，如果你也还是不打算接受，你得让我难过一会儿。

他说完了，怎么应对这样的误会，主动权完全在门外的那个人手里。

如果站在那的是个思想单纯没有那跟筋的笨蛋，可能早就不耐烦地打断了，或者听完这些也压根摸不着头脑。要是那几个心更脏的多半会将错就错认下来，含糊应一声然后选个恰当的时机走掉，有弄巧成拙的危险，但只要彼此不揭穿总归过得去。可王杰希不是别人，总之他没做这样那样更高明的选择，而是不留情面地告诉门那头，你认错人了：不是叶秋，是我，王杰希。

次奥，你知道那一瞬间我是什么心情吗？第二天线上PK完，剑客恶狠狠地告诉他，我真希望推开门那一瞬间就是他妈的世界末日。

有一种说法是秘密会拉近两人的关系。

有点道理，但往往不会呈现在表面，更多地作用在一些潜移默化的部分。

比如像是现在黄少天跑来给他剪头发，这和自己知道他的秘密有没有关系呢，王杰希说不上来。

除了偶尔调侃一句，大部分时间他们还是和原来一样，黄少天不需要他的安慰，也不用他在这方面出谋划策，他们仍旧是赛场上针锋相对，偶尔私下一起吃个火锅撸个串的关系。不然还能怎样——当个知心前辈？算了吧，知心同事？知心神棍？最后一个可能还靠谱点。王杰希从未在深夜接到过什么醉醺醺诉说心伤的电话，就算有这么一通电话，那也不会是打给他的。

各种迹象证明微草队长只是长了张拒八卦而远之的高冷脸，实际背地里没少看相断人以及熟练使用各种职业选手表情包，但不知为什么黄少天好像对他格外的放心，甚至连“敢传出去你死定了”这种话也没说过。大概默认了魔术师就该有着个非同常人的脑回路，再匪夷所思的事接受起来也是小意思。

其实也算不上匪夷所思。世上多得是无人觉察的感情，能昭之于众的才是幸存下来的极少数，余者不过每个人身畔的野草闲花，方生方死，自生自灭。

至于表白被拒后黄少天有没有再去试图争取，王杰希没问过，猜是没有。

有那么短短一阵，不少人都能多多少少感觉到叶秋和黄少天的关系出了问题，不过没多久悄不出溜地好像又没事了。总之在大家弄清怎么回事之前两人又做回了朋友，联盟第一话痨还是荣耀教科书最喜欢揪出来怼的后辈（叫叫而已，不是说真有什么辈分差），线上线下，一碰头必然捧逗俱全，高阶垃圾话对打高频文字泡，有来有往，混不吝地亲近着。

对此叶秋似乎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是啊，有谁会想失去黄少天这样一个朋友呢？随性懒散如叶秋也一样不想。可他拒绝黄少天，就注定失去他，为了不失去的那么彻底，他做出过种种带着补偿意味的挽回。

比如时不时搞搞定点嘲讽的小把戏啦，屏蔽拉黑踢出群最后再走一趟竞技场啦，反正用的招数再烂另一个都跳着上钩。也会当着大伙的面笑着去搭对方的肩膀：呵呵，我跟少天谁跟谁。

双贱合璧了不起啊！大家哄笑，来来来喻队人呢快把你们家话痨领回去。

这样习以为常的画面在一般人眼里是一个样子，在知情者眼里自然是另一个样子。这应该是叶秋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办法了，王杰希想，但仍然不免笨拙。他觉得这个部分挺有意思，看两个聪明人不得不做出一些不自然的举动去消解尴尬，很微妙，但种种反应又完全在他对他们认知的那个框架内。

有时他甚至能感觉到，叶秋对黄少天大概多少是有些无奈的。这种无奈是来自于他对黄少天、或者说对他这类人天生的喜爱和高容忍度。类似那种“你怎么就不能安生点呢”，比那要更复杂些。有些友谊就是在特定空间里没能成为的爱情。谁也不会说叶秋是胆小鬼，因此他给出的拒绝格外有着沉甸甸的分量，可惜背后的原因不得而知——也许他心里装着别的什么人。

当然这猜测太八点档套路了，黄少天好像没往这上面想过，他喜欢起人来有点一门心思，一路顺风顺水过来的人就容易这样。

就像丢脸归丢脸，他对被拒绝这件事并不讳莫如深，就算当初那个误会尴尬到让他恨不得当场买凶杀人，但脱敏的也很快。反正这辈子他是不可能把“叶秋”当做违禁词闭口不提的，那就还不如正常点，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地讲到这个人。机会主义者通常不怎么爱反思自我，不管是反思对叶秋有想法这一点还是反思想法怎么会被别人发现这一点，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在黄少天这儿最多也就想个三五秒，统一得出结论：是吗，管他呢！

他自认对叶秋是撞上了一堵南墙，痛不痛反正也没个横向对比的参照物，也不打算绕开，于是盘腿在墙前面坐下了，失败了仍然精神奕奕，无惧风吹雨打。作为一个旁观者，王杰希心里认为墙其实没有黄少天以为的那么坚固，搞不好是堵空心墙，或者表面完好但会在未来某个时刻突然崩塌的危墙。然而议论或评价别人的感情是需要慎之又慎的，再说他的确连很多基本的东西都跟常人不共用一套逻辑，为了不再搞出什么误会，王杰希选择不再说什么。除非黄少天自己主动要提，自己就跟着逗两句，就这还莫名其妙被扣了顶“看好戏”的大帽子。

你是不是一直在等着我这事反转啊？有一次黄少天忽然这么问，我感觉你就是那种怎么说，不是发好人卡的意思啊，就是挺好心的，希望别人也能好。

反转是不可能有的啦，真不好意思，对不起你一直以来的关注了啊老王。

但那个语气又是有一点点高兴的，好像短暂对抗了终究会淡化一切的时间。

两手贴着耳根把脑袋摆正，Tony黄老师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的服务对象跟他一起验收成果，并且不等对方开口，抢先激情自吹自擂了一波。

“看看，就说了没问题的吧！你看这个刀工真的厉害了，还有层次，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我这方面这么有天分，是不是跟微操有什么共通之处啊？怎么，帅到你自己都说不出话了？……哎呀这位靓仔，你电话号码多少？”

在夸张如综艺节目主持人的聒噪声里王杰希望向镜子里那张脸，的确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单薄的额发止于眉毛上方，整张脸干干净净一览无余，两眼大小的差距越发明显起来。

不过这倒是无所谓。

虽然仔细看去边缘处的那些参差不齐——被黄少天强行界定为“层次”的存在多少还是有些碍眼，当然这要求连他自己都觉得过高了。长一阵就好了，至少出得了门。比起之前必须马上出门找个理发店剃平头那种最坏打算，还是好得多。

“本来还想给你来个铲青的，就是鬓角这两边推上去……”黄少天还很意犹未尽，“之前看到谁是这发型来着？对，喊话老林下克上的那个百花新人，是不是太潮了，就怕你们家小孩接受不了，回去不认你这个微草好爸爸。”

过了会又拿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当做镜子照在后脑勺让他看。

“后脑勺也完美，你以前那个发尾太老干部，现在这样底下露一点点发青的头皮真的很酷哎，看得我都想马上去剪个这样的了。”

王杰希说：“可是北方冬天比较冷。”

有什么关系？黄少天疑惑，继而反应过来：“靠，谁不知道你们室内有暖气啊，敌人，出门也有围巾，你以为你是布偶猫还自带围脖呢？”

“挺好的。”王杰希下了结论，“等退役你不愁没饭吃了。”

黄少天得意洋洋：“那可不……呸呸呸，这是给你的特殊待遇好吗？我一场几十万上下买个连锁沙龙当老板闭眼数钱都小意思，谁没事干这剪头小弟的活啊——我又不是叶秋！”

他吐槽的自己都笑起来，揉揉鼻子，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老叶这样的奇葩。

估计给他一台电脑一张账号卡就能活下去了吧，真够心大的。

更可怕的是就这样还能保持状态，荣耀是不是对他特别偏爱啊？

“那么多人都在说他老了，状态不行带不起队伍该走人了，说得所有人都信了，结果他突然来这么一手，一下全震住了。现在整个联盟也还是只有他打得出那记龙抬头。”

“所有人都信了？“王杰希说，”我看你就没信过。”

“你说拿散人打联赛会是什么样？没有高伤大招，但是可以一直连招快打，太考验手速了吧，我有点想不出来，搞不好比以前更难对付。”

“联盟还没有哪个人能在退役一年半后成功复出过吧。”

“所以他来做第一个。”黄少天理所当然。

“嗯，荣耀教科书嘛，也只能是他来拔这个头筹。“

他们已经知道了叶秋在打的什么主意，因此也早就收起了英雄末路的感叹。

从彼此的目光里两人都能读出一种复杂的期待和忧虑，黄少天挠挠头：“妈蛋，一下好有危机感怎么回事？虽然还有一年半，等杀回联盟他也得27了，到时候输给这种退役过的老家伙也太丢人了吧，真不能大意了，所以——”

所以什么？这个停顿有种不同寻常的意味，王杰希没接话，等着他下半句。

“突然就觉得，我的那点想法，该断了吧。”

“突然？”

“要不就是之前看到龙抬头受的刺激，不觉得太帅了么那一下。”

“这个逻辑不对吧，“王杰希说，”不应该帅得你更死心塌地了？”

“算你说到点子上了老王，死心塌地，你自己看看这词前半截是什么？不过还是算了，死心也太凄惨了点，我觉得我的心还是挺活蹦乱跳的，“黄少天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胸口，”无非就是有些事以后不想了呗。“

王杰希沉吟片刻：“是不是你去帮他打副本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那天我就是去打了个副本，聊也就聊了几句干嘛突然退役以后什么打算这些，那么多人的网吧呢！打完没多久我就撤了，角落里没空调太冷了待不住——就这他还收了我十块钱网费！”

“我随便问问。”

“难道我还能跟他说，几个月不见，你怎么混成这个熊样了，可我还是喜欢你，你还是不喜欢我是吧？”

“叶秋应该不想听到这个。”

“那当然。他最好我不去招惹他，可又觉得喊我去打副本不是在招惹我。老叶这人真双重标准，但我还是打算如他所愿。好吧，其实我知道你在奇怪什么，为什么是现在而不在当初被拒绝的时候就及时止损，可这也谈不上有什么损失吧？喜欢一个人能有什么损失，他接受不了是他的损失才对。他也没错，问题是我这人就适合一击致命，不行就跑，不适合去磨这么一个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大BOSS。说到这个，王杰希你小时候打过街机没有？”

“游戏厅里投币的那种吗，没打过。”

“我猜也是，你一看就是那种从小周末学钢琴搞奥数的人，搞烦了某天突然跑来打游戏放飞自我，一发不可收拾。不过你也不用好奇，街机远没有荣耀那么好玩，有个游戏来来去去只有四招，左勾拳，右勾拳，轻踢脚，重踢脚。BOSS也就只会这些，变态就变态在血厚防高，过关还有时间限制。这就是游戏厅的阴谋，如果很容易打通，就不会有人天天去花钱了。可今天去你打不过去，明天去你也打不过去，突然有一天你就不想再去了，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别的可玩的不是吗。不要以为有些习惯很难改，其实决心很好下的，就像剪头发，一刀下去，咔嚓——”

他抬起手，冲着空气潇潇洒洒比了个剪刀开合的动作。

王杰希忍不住说，这不会是你剪头发剪出来的感悟吧？

“是啊，哈哈，我厉害吧，给人剪个头发都能剪出思考来，靠，终于想通了，大好年华浪费在一件早知道不可能的事上，何必呢，认真打荣耀不好吗，再多拿几个冠军，你看你都有两个，我这才一个，这怎么够！“

这样的一番宣言显然没打算征求谁的意见，王杰希自然也没有意见。

说到底这是叶秋和黄少天之间的事，他只是个旁观者，如果说这一刻他有明确地为谁感到高兴或者惋惜，那一定是假的。

不过这真的很巧合，他相信生活中确实存在着某些玄学，不然怎么故事一头一尾，刚好都是自己做了两次见证？

“我该安慰你还是恭喜你？”

“说你想说的，随便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吗？王杰希抬头看着他。

人在作出决定时候常常是沉重的，然而此刻的黄少天整个人看起来却有种异样的轻快，一双眼睛亮着，像夜晚海上的风灯。

“谁拿冠军的事回头赛场聊，”魔术师平平地道，他不会说什么你想要冠军别做梦了冠军只能是我们微草，虽然基本上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探出一只手绕过脖子去解围布上的按扣，“不过我其实没太明白，你说的想通指的是什么——是你已经不喜欢叶秋了，还是只是决定不再喜欢他？”

黄少天眨了眨眼，表情里多了一丝困惑，他像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两件事不能同时发生吗？”他反问，又像自言自语。

“你觉得行就行。”脱掉围布，王杰希站起来。

12月初蓝雨客场打皇风的当天B市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那周微草轮空，没比赛。傍晚时分王杰希从机房出来，打算去俱乐部对面的超市买水，刚走到超市门口手机显示黄少天来电。

接起来却没人说话，只有拉风箱一样粗重的气声。是那种人全速跑了几百上千米，想说话却吐不出字的喘法。

什么情况？他问，就那么听了好一阵喘息，那头终于开口了。

老王，我刚刚以为我看到叶秋了。

这不下雪了么，我在房间待不住，出来想拍几张雪，突然看到马路对面车里下来一个人，往地铁口那走。穿个灰大衣，手里提个公文包。身高、侧脸、真的一模一样，我当时一下蒙了，追着他就进了地铁站。

看他上了地铁我也找了个就近的门上了同一趟车。这个点地铁里人多的，我去，你能想象吗，丧尸围城一样，穿几节车厢费大劲了。到那人下车我都没来得及挤到他边上，就赶紧跟着也下去，总算在票闸那追上，看清楚了脸。

不是他，很像但确实不是，那人拿着个手机在打电话，叶秋都没有手机。

奇了怪了，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主要我想叶秋不是B市的么，也没听说在H市买房，退役回老家，确实很有可能啊，这阵子你见过他没有？

王杰希说：没有。

好吧，黄少天又喘了口气，他听上去基本平静下来了。其实不是也好，真是他的话见到了我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说我能说什么呢？

王杰希心想，你这不是把我能说的话给抢了吗，还来问我，我又能说什么。

那头笑了一下，喂喂，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嘲笑我了。

有什么好嘲笑的。

那是你没看到，我这一路追得像个傻逼一样，还好出门戴着帽子，不然被人认出来就惨了，比赛之前到处乱跑，干嘛呢。黄少天说，我现在要回酒店了，偏偏钱包没带出来，零钱不够，只能打车回去。这什么鬼地方我也不认识，一会司机要是问我怎么走，你帮我跟他讲啊。

王杰希说：好。

不过之后黄少天没再打来，可能他遇到了一个熟门熟路的本地老司机，也可能想起来可以靠GPS定位。蓝雨晚上有比赛，但时间还很充裕，只要没突发情况，再怎么堵车也不可能赶不及到会场。

王杰希提着水从超市往回走，雪越下越大，四面八方都是黑色的风，晦暗中眼前徐徐浮现出一个扶着膝盖或者路边灯柱喘气的黄少天。街上人来人往，他奔跑，追上一个陌生人，下一秒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对方擦肩而过，冰冷的雪花无知无觉落进因为大口呼吸而张开的嘴里——好了，现在你知道雪是什么滋味了吗？

走之前黄少天还吃了一块王杰希放在行李包里的萨其马。

说下去的时候会喊酒店的人上来打扫，碎头发这些不用管。

其实倒是不难收拾，本来地上也摊着报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剪下来的头发看起来比在脑袋上的时候多多了，简直难以想象之前它们都长在哪里。似乎也更黑，一滩滩的，到处都是。

一样是被舍弃的部分，那些没能说出来的话还回响在耳边。

要说就该接在那句“说你想说的，随便什么都行”之后——什么都行吗？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既然你打算放弃叶秋了，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当然最后还是没有说。考虑一下？黄少天不会考虑的，他这人喜欢谁时一门心思，结束时也心无旁骛，除非哪天他脑子里自己跳出一个新的选项出来。

这不是什么消极的托辞，而是一个纯白的事实。

不过有件事是黄少天不知道的，王杰希知道或者说看出来他喜欢叶秋，其实比那次隔着洗手间门的误会要早得多。

那是四赛季的决赛，在Q市，他们都去看了现场。

住的酒店离海很近，傍晚时分他跟方士谦去沙滩散步，碰到提着鞋子乱逛的黄少天。对方正愁找不到人说话，非拉着他俩在一块礁石上坐下来，说要讨论晚上的比赛。

那时候他们见面还只有荣耀这一个话题，也不需要别的话题，聊它就可以聊上大半天，充满了理想主义的谵妄。黄少天不知从哪找来一根树枝，一边说在沙子上写写画画，那些痕迹不断地被潮水卷走，再画上新的。当时自然谁都没有预测到当晚的比赛会以一击必杀同归于尽的方式落幕，三个人几乎一致认为这届冠军仍然属于嘉世，无非对斗神获胜的方式各执一词。

忽然间他们议论的主角——嘉世队长也出现在了沙滩上，独自一人，大概是赛前出来放松一把。方士谦是第一个发现叶秋的，他站起来冲那个还在远处咬着烟慢悠悠走着的身影挥手，让他过来他们这边。

只喊了一嗓子就被黄少天拉住了。方士谦不解，这不刚好让叶秋过来问问一会打算怎么打嘛，看谁说的靠谱，你平时不是没事也老找他么？

平时是平时，黄少天说，一会马上决赛了，现在把人喊过来万一他嫌我们扰乱思路破坏情绪怎么办，还是就让他自己走走吧。

这话说得方士谦都对他刮目相看起来，瞧不出话痨你居然还挺会为人着想的嘛？还知道自己烦，那你不去烦叶秋不去烦你们队长偏来烦我们两个，杰希你说他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啊？

说话间叶秋已经走远了，他没有看到他们，拐去了另一个方向，身影在摇摇欲坠的黄昏里变得越来越模糊。偶然的一瞥让王杰希注意到黄少天的视线一直在追着那个远去的黑点。他看得出了神，嘴里还说着无意义的话，指缝间落下去的树枝被浪潮彻底卷走了都不知道。太阳一点点沉入水面，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被暮色笼罩着，电影里说这是绿光出现的时刻。王杰希觉得自己确实看到了，濒死的金红映在那双一瞬不瞬的瞳孔里，如同一座临时的神龛，罩着那个浑然不觉正在被爱情试炼着的灵魂。

当你发现别人正在经受试炼之时，你也步入属于你自己的那场试炼之中。

清洁阿姨进屋后王杰希给了她一点小费，然后去卫生间用湿毛巾擦了脸。

热度散去，一阵后知后觉的凉意钻进毛孔。

头发短还是有好处的，王杰希想，他已经越来越习惯了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就是不知道后面脖子里那些碎发要什么时候才能捉干净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