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会一会这个词听起来，好像是一个高手单身赴约，去探另一个素未谋面的高手之虚实那样激动人心的场面。不过这只是黄少天自己戏剧化的渲染而已，和实际情况差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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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被拉来的第一天，黄少天就把除了治疗职业之外全训练营一个不落都PK了个遍，客观上也给魏琛长了脸。

蓝雨训练营多的就是术士，多得几可称斤卖了。到喻文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五个，小剑客再好斗这时候脸也禁不住一垮，哀哀喊了句又来喔，又嬉皮笑脸问对方，我闭着眼打你好不好？从他嘴里出来的垃圾话自然不是真轻敌，无非攻心的一种。谁知喻文州却是当真了，愣了一下后提醒般地回道，但我可是读条职业，只听声不好打吧？

这下轮到黄少天暗暗吃了一惊——他在网游里对战无数，当然对各招式的效果音谙熟于心，遇到弹药专家这类易被其蒙蔽视线的对手时，听音辨势也的确是个对敌制胜的好技巧，但还真没自信到说能跟人盲打的地步。喻文州也不知是真心觉得他做得到，还是反过来将自己一军让他不托大下不来台，都成功让黄少天生出了兴趣，接下来真打足了十二分精神来跟他周旋。

结果他仍然是赢了，喻文州倒也在夜雨声烦手下坚持了比前四个术士更长的时间。屏幕上闪现出荣耀两个大字后，黄少天却是发了一小会的呆，似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突然间烦恼地一抓头，终于还是踮起脚去看电脑对面的人。

哎那个……你平时手速多少哈？

训练室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笑声，被问到死穴的喻文州却似是习以为常了，平淡地回答100出头。

就连黄少天听了这个回答都一时无话，尴尬了一下子才说噢那就不用再来一局啦下一个谁还没跟我打过啊快快快自己站出来。

喻文州也没有什么不服输还要再战的表示，黄少天说了和没说的他都明白。

近战打远程就是看是我近身还是你风筝，除非猥琐如魏琛操纵的索克萨尔，那是会用近身诱你放陷阱的主。而夜雨声烦的打法却又不是剑客里主流的那种，他的剑并不强势，反而喜欢游走在悬崖边缘，品尝险中求胜的滋味。在没找到漏洞前，便是有能多少拉下点对方血线的时候，黄少天却是连大招都舍不得用的，唯有等到对方露出破绽的那一瞬间才会让他彻底兴奋起来。

第一次，第二次，接连两次试探到喻文州的弱点是手速跟不上的时候，黄少天都觉着太不科学而将其视为了陷阱，也因此耗费了不少时间。直到后来真用快打赢了对方都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又不是网游里随便来的一个什么人，再怎么也是职业队的备用军一员啊。没想到人还真是个手残，而且爽快就认了，那么再来一局也没什么意思了，毕竟对方输给他不是破绽，是硬伤。

倒不是说黄少天经此一役后就瞧不起了喻文州，恰恰相反他还挺喜欢这人的。

简单来说黄少他有点颜控，对自己长相小有自负的多半都颜控，单是喻文州这个温和舒服的样子就对了他的眼缘。不能丑，又不能太打眼的帅，那种的就会有敌意。年少时候人对人的观感就是这么简单。

从那之后黄少天依然爱在训练营里逮人跟自己PK，语速和手速同步见长，只是绝少再找上某个“手残志坚”的学员了。

不跟他PK也不是因为照顾对方弱，不说黄少天有没有恃才自傲的一面，而是他压根不觉得喻文州弱。那一把下来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也是那个手速的话跟喻文州根本没得玩，说明人家绝对有强过自己之处。只是那些长处他也并不想学，因此也没有再PK去深入了解的必要。黄少天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从没想过要把自己变得全能，反而有点一条道走到黑的任性。好在荣耀之神给予了他足够的天赋，目前看起来他还能再任性下去。

某次喻文州再度堪堪压着及格线通过测试的时候，黄少天倒是问过魏琛，既然他意识好看得全但手速不够，魏老大你为什么不建议他改练治疗啊？魏琛当时皱了皱眉，说还是可惜了点，再看看。黄少天对自家老大的目光还是很信任的，便也没有自作主张地跑去劝喻文州不要再继续跟一堆人去竞争谁来接任第一术士的话。这说明他还是希望喻文州能顺利留下的，但也没到非要为此去做点什么的地步。

未来会成为蓝雨的基石和剑锋的两人，在这个时候就只是单纯的不熟而已。

PK的少也好，个性截然相反也好，外地人喻文州讲不来白话也好，黄少天能时不时溜出训练营跟着战队开小灶的特权也好……也许旁观者和他们自己能举出更多的理由来说明为什么两人没能变成勾肩搭背的好友，归根结底，魏琛最宠爱的天才型徒弟和训练营人缘最好的吊车尾学员，他们从一开始就没站在一个壕沟里。这甚至无关他们本人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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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雨训练营的成员们安静地在战术室的大屏幕上看魏琛离队退役的答记者问的网络直播。

虽然名义上各俱乐部训练营有专人负责，和战队是互为独立的两个个体，但蓝雨训练营里公认的老大仍然是魏琛。这个脏话连篇又无下限的猥琐型术士对他们是严酷的，但也是绝对负责的，是他让他们这些原本只是“游戏玩得好”的半大孩子们真正看到了成为职业选手的可能。而现在他们却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获知魏琛离开的消息，却无法像蓝雨的正式队员那样送别自己的队长，这无疑是在释放着一种讯号。

这种反常也很容易跟前不久刚发生的，魏琛在某学员手中接连三负的事联系起来。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喻文州，然而这些箭头的态度又是并不是一致的。当明显被打着魏琛嫡系标签的黄少天推门而入的时候，身上立刻就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

视线中心的本人倒是无所觉察般，抬头看屏幕的直播正好到了尾声。魏琛推开话筒从采访桌前站起来，黄少天转身冲着屏幕上的男人一扬手敬了个半像少先队员半像童子军的礼，响亮地说，魏老大，拜！

转头前的魏琛无意识的向屏幕投来短暂的一瞥，还是那个带着讥嘲漫不经心的嘴脸，像是对他这一声的回应。

这个敬礼的姿势静止着，一直维持直到直播画面被切入广告。结束了如此戏剧性的告别，黄少天转身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着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是冲过去揍一顿喻文州？还是上机要求PK，在对战中揍死他许多次？他总得做点什么吧。

黄少天朝他们走过来，学员们如同摩西分海般在他面前自动散开两半。

或许他们并没有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确实在这个时候，许多尊敬魏琛的学员抱着同样的愤怒，但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比黄少天更有资格向喻文州发难；而那些认为自己更清醒于目的人则站在了喻文州这一边，他对魏琛成功的“以下克上”哪怕只是出于一次狗屎运，也让他们意识到职业选手的新旧更替是必然的，这样一个APM仅一百多连两百都很难到的“手残”也有能赢过荣耀第一术士的操纵者，这无疑点燃了他们看到了希望。

然而众目睽睽之中，黄少天并没有走向所有人都以为的那个目标。只见他微皱着眉头，似乎不理解大家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停下随意地拍拍最近一人的肩，清了清喉咙问，哎，我想看看魏老大和手残的PK录像，你们谁那儿有啊？

这是他第一次当众用"手残"来替代喻文州这三个字。

被问到的和周围的均支吾着答没有，本来魏琛就是临时起意地让喻文州来跟自己打一把，用的是训练营某学员的账号卡，又不是什么必须研究的对战，再加上指导的对象是出了名的“手残”，所以压根没人想到结果会是那样令人吃惊的逆反。

黄少天又冲大家喊了两嗓子，那谁有啊拿出来我用魏老大留下的爱情动作片精选集跟他换，说话算话！

我录了。

一个声音越众而出，偏偏是最不该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这句话的那个人。

黄少天直视着回答了自己的喻文州，而喻文州也正安静地站在那里看他。这个对视之间仿佛真的隔着一道海，海分开后露出空荡荡的地壳岩石。用意象派的画法来表现自远古至今一直存在的某种交替中的一个间隙：旧的纪元过去了，新的纪元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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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三遍对战视频后已经是训练营的熄灯时间了。黄少天还在附近的一家网吧里，本来今晚就不打算回去，反正他是G市人就当是请假回家而且谁也不真管他。魏琛刚走，特权余威尚在。

在网吧的荣耀登陆器里刷卡读条进入游戏，顺便切出去登陆QQ，除了几个弹出对话框外还有个好友通过并反加的消息提示。顺手点了同意之后突然反应过来——这天自从听到魏琛要退役后展开的一系列跌宕起伏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倒把偷摸加了斗神QQ这茬给抛到脑后了。

黄少天对着那个一片树叶的头像发了会呆。

他从很早开始就千方百计的想要认识叶秋，不计代价地也想和叶秋PK。然而和任何所有长期的念想一样，在眼看将要一朝达成的时候，人反而会踌躇起来。

如果再踌躇一会儿黄少天就会摇摇头切回游戏，展开他本来预想的竞技场虐菜发泄之旅，任凭一叶之秋的QQ挂在自己的好友列表上，继续一段stk斗神的日子。但叶秋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发了个问号过来。

黄少天永远不会告诉叶修当初他这个问号让自己一瞬间手忙脚乱到什么程度。

总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跳到椅子上蹲着了，而本来搁在键盘前的听装可乐则咕噜噜地滚到了椅子边，还好没开。一向打字飞快的手凝滞在键盘上空迟迟无法落下，头脑疯狂转动着：

魏老大这一天应该没工夫再上Q，所以我还没暴露；

叶秋找我什么事，继续聊早上的话题？

不，他不可能不知道退役的事，所以这是来问原因？

靠靠靠，学魏老大的说话口吻应付一下不知道能不能骗过去，老大平时都怎么说话来着？

下意识地打出了老夫二字，在干净到只有一个？的聊天框里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又匆匆删了。黄少天重重一拍额头，忽然醒悟过来自己有多可笑。他傻啊……明明计划只是用那招蒙混过关，让叶秋别一看是陌生人就拒加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冒充魏老大跟他聊天来的！

况且那句话里也没哪个字明白地说他就是魏琛，本来就是在模糊概念而已，早晚都是要告诉叶秋自己到底是谁的。至于坦白后对方会不会瞬间拉黑自己，黄少天心里也没底。

才重新打了其实我三个字，聊天框里已多了一句对方发来的话。

一叶之秋：是那个老魏从网游里捡回来的小剑客吧？

被电脑屏幕映的五光十色的脸上表情顿时凝固了几秒钟，黄少天咬了咬嘴唇，敲字。

夜雨声烦：怎么知道的？

一叶之秋：喔，老魏走之前把你托孤给我了。

夜雨声烦：……

狠狠一吸鼻子，黄少天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还以为能忍得住的，明明都这么一路忍下来了，可不能在这里因为这么一句话破功！眼眶里还是瞬间泛起了充盈的热意，他仰头去看网吧的天花板上的吊扇，一瞬不瞬的几秒钟，硬是憋回去才低头。

夜雨声烦：什么意思，魏老大跟你说什么了？

一叶之秋：刚才那句骗你的。一看你这名字就猜到了，老魏小号起名哪是这个画风。

啪嗒，温热的水滴砸到键盘中间，在G和H之间迅速漫开去。

黄少天16岁那年因为魏琛离开蓝雨而留下的唯一一滴眼泪，是被叶修也就是当年的叶秋，一句话给骗出来的。

这就是他们的"私人恩怨"的开端了。

TBC